1999年,中国女足在世界杯决赛里把东道主美国队逼入绝境,那场比赛里19岁的浦玮作为首发打满120分钟,她是那支球队里年纪最小的一位,同时也是最后离开赛场的一位。
从当年那个19岁的小姑娘到后来铿锵玫瑰最后的余晖,浦玮在中国足球的历史地位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我赶时间,男足、女足一起上吧。
在中国足球的历史上谁是代表国家队出场次数最多的球员,不是韩日世界杯的队长马明宇,也不是一直打到40岁的郑智,更不是少年成名的蒿俊闵,浦玮一共为中国女足出场过219次,征战过3届世界杯、3届奥运会这些记录至今无人超越。
她见证了中国女足从顶峰滑落到山谷,整个过程只有她不离不弃,三次退役又复出,为国家队几乎倾尽所有,她从小将成了队长,成了传奇,而现在43岁的她依然在为中国足球的下一代贡献着力量。
1980年浦玮出生于上海的书香门第,,小学的时候学校里已经开展了女足这项运动,体育老师觉得平时就好动的浦玮可以去试试,那时8岁的浦玮并不觉得这会意味着什么。
当时她家里就有钢琴,父亲也一直在培养她弹琴,结果相比于动手,浦玮更喜欢动脚,在她看来在球场上驰骋可比在黑白键上音符有意思,好在她父亲也算开明,最终让她去踢球。
但当时她父亲想的是职业体育并不轻松,就光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已经足够让浦玮放弃,他认为女儿可能坚持不了两周就会打退堂鼓,结果没想到浦玮在这条路上走了26年。
1997年17岁的浦玮已经是国家队成员,在此之前只有一名球员能在这个年纪进入国家队,那个人叫孙雯。
1998年曼谷亚运会18岁的浦玮被时任主教练马元安委以重任,小组赛到决赛她都是马教练手里的重要轮换,她的速度和突破常常能在关键时刻帮助女足打破僵持。
“那段经历对我来说是辉煌美好中又有点遗憾的”时隔多年1999年的美国世界杯对于浦玮甚至那一代球迷而言依然是意难平。
这年距离姚明登陆NBA还有3年,距离华丽的北京奥运会召开还有9年,甚至于距离进入WTO也还有2年时间,当年的中国对于外国人而言还是一个古老又神秘的东方,对于中国人充满着刻板印象。
而那年中国女足的绽放则是给了这些印象一技重击,马元安告诉浦玮她作为年轻球员要利用好自己的体能优势弥补经验上的不足,把技战术的能力体现出来。
这些话浦玮都记下来,于是我们看到了那个在场上不惜体力满场飞奔的11号浦玮。那届比赛对于女足姑娘们而言最艰难的并不是对手而是赛程,在20天里她们辗转美国7座城市,总里程超过20000公里,而中国东端的上海到西端新疆的距离也才3900公里,也就意味着那段时期她们相当于往返上海和新疆五次。
“我实在想不起来都去过哪些地方了,只记得打一场比赛就要来一次长途飞行,从西部到东部,加上三个小时的时差后,常常是早晨奔机场,晚上才能到。”温丽蓉回忆起当时依然在吐槽每次辗转都像在渡劫。
但这些没有成为女足晋级的绊脚石,八强对阵俄罗斯浦玮打进了自己世界杯的首球,半决赛面对着北欧劲旅挪威,浦玮还记得当她和队友们踏进球场时听到了《歌唱祖国》的歌声响彻整个波士顿福克斯伯勒球场的震撼。
那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人们津津乐道刘爱玲的左右开弓,而年轻的浦玮也发挥上佳,“那时候我是年龄最小的,所以对于其他队友,我都是带着崇敬的心情去接触,在训练中也经常会观察队友处理球的细节,然后回来再琢磨。”
势如破竹的五连胜让中国足球第一次迎来高光,在加州玫瑰碗球场的决赛现场挤进了90185名球迷,其中包括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
当时很多当地观众都是来见证美国队登顶世界之巅,而为数不多的中国球迷则给了女足姑娘们足够的支持,那场比赛足以载入女足历史,中国女足打得非常顽强,加时赛铿锵玫瑰本可以杀死比赛,范运杰的头球被阿克尔斯在门线上挡出,慢镜头显示那球其实整体已经越过门线。但最后裁判并没有判罚进球有效。
“我们输给了一个点球,但我认为比赛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将女足精神推向了更高水平。作为一名足球运动员,这是我生命中非常自豪的时刻”孙雯接受采访时满眼骄傲,而年轻的浦玮还是哭着告别,她是最后一个离场的队员,就像若干年后一样。
中国女足迎来新的时代,但那个时代却裹挟着某些人虚妄的晋升资本,由于男足的表现太差,女足成了某些足协高层争名夺利的唯一舞台,女足不光要赢球还要赢得漂亮,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中国女足的崛起,一定程度上是遇到了一代好球员,以及其他国家没有发力。
到了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浦玮已经成为这届女足的中流砥柱,但当年的大姐们一个个在告别,5年前的铿锵玫瑰只剩下了范运杰、张欧影等少数人。
在0:8惨败德国后,浦玮感受到了那种无力:“你从一个那么高的顶点跌落的感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难以接受这事情。”
她形容那种感觉是整个人被击垮了,短短五年所有的骄傲被尘封在时间里,2004年之后又是新老交替的开始,浦玮明白如果要继续自己肩上的担子会越来越沉重,特别是黄金一代已经退去,现在的女足还剩下什么呢?
面对着人才断层足协没有更好的方法,只是一任接着一任换教练,谁都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可如果没有替罪羊谁来担责呢?
2000年至2010年是中国女足急速下坠的十年,铿锵玫瑰从世界一流滑落到世界二流,同样是没钱,如果孙雯这一代还有荣誉苦撑,那么现在连荣誉都没了。
中场核心毕妍26岁退役去大学读书,她说女足的出路非常狭窄;
王丹丹在最巅峰选择退役面对国家队的征召她说摆地摊也不踢球;
女足功勋刘英在北京队当教练时月薪只有三千;
这些故事发生在2010年前后,当时一个叫金元足球的怪物正在男足的名利场滋养,一名国脚年薪千万够一支女足俱乐部一整年的开销。
中国男足和中国女足从来不是一个项目。
在内讧和下滑中中国女足越来越看不到前方,唯有浦玮还在坚持,2008年奥运会女足四分之一决赛输给日本,浦玮也想过放弃:“继续踢下去也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付出与回报也不成正比。而且在国家队看不到任何希望,球队连个目标都没有,你叫队员怎么办?”
她为国家队付出了很多,最开始她的位置是中场,可面临着国家队后防能力下降的窘境,浦玮的位置一次次后移,后来直接成了中卫。
但从2000年开始到2008年,她的国家队荣誉簿里只有一个2006年的亚洲杯冠军,要钱没钱,要荣誉没荣誉,退役后的浦玮甚至一度拒绝足球,做起来美甲生意。
可两年后恩师马良行邀请她出山帮助上海女足,浦玮毅然应约,帮助上海夺得了足协杯和联赛的双冠王,当时国家队主帅李霄鹏也劝她回归,但被她拒绝。
直到伦敦奥运会后,浦玮才选择归来,因为这一次女足居然连正赛都没能通过,王者跌落神坛的故事有很多,可这是中国女足,对于浦玮而言这是把自己所有青春、热血和汗水都倾注的地方,眼睁睁看着它就此跌落,实在于心不忍。
对于此时32岁的浦玮或许她做不了什么,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为此她不惜关掉自己的两家美甲店,推迟了和男友的婚期,2013年女足获得东亚杯第二,浦玮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
浦玮说:“美甲店以后随时随地可以再开,但是错过国家队,就再也没有机会踢球了。”
2014年2月15日,永川女足四国赛最后一场,面对着老对手朝鲜,浦玮从时任足协副主席于洪臣手中接过了一件印着219数字的球衣,这是浦玮代表中国女足出战的最终次数,她创造了一项新的纪录至今无人能够接近。
“感谢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浦玮哭着为自己15年的国家队生涯作别,属于女足的一个时代真的结束了,但遗憾的是一个新的时代并没有如期而至。
浦玮只是那个时代为女足照亮黑暗的一束微弱的光,支撑她前行的唯有热爱。但所有人都明白只要还有人坚持,女足就不会一直黑暗,因为她们还有一种动能叫传承。
在浦玮退役的现场,有一名19岁的小将哭得梨花带雨,像极了1999年决赛失利的浦玮,那名小将的名字叫王霜。
“足球生涯26年给你带来了什么?”有记者曾经问她,浦玮回答:“一是团队精神,二是行为处事的智慧。”
浦玮在退役后先是做起了红酒生意,开启了餐吧当老板,她和丈夫相识于2002年,那正是浦玮的低谷,两人携手走完了从浦玮退役复出再到退役的整个过程,从浦玮零星的采访里透露男方大她十多岁但一直很爱浦玮,每一次都支持她的决定。
“看到我那么喜欢踢球,他还是挺支持我的”只要有时间丈夫都会来看她踢球,婚后两人基本在美国生活,浦玮的生活除了事业就是家庭,但她依然没忘记足球,2018年时任上海市足协主席朱广沪的一个电话,把浦玮重新拉回了绿茵场,做起了赛区新闻官。
然而相比于西装革履的新闻官,浦玮更清楚目前的中国足球缺的是什么。她曾直言“基层培养,更需要高水平教练,这对孩子从小打好基础非常重要”,当时上海2008梯队恰好缺主教练,浦玮欣然接受,她当起了一名教练,但和范运杰、刘英不一样的是她的弟子是一群10岁左右的孩子。
如今的浦玮依然做着青训教练的工作,在社交媒体分享自己和孩子相处的过程,她甚至会深入学校、深入社区去教那些热爱足球的少年们踢球的意义,43岁的浦玮也变得越来越知性,越来越美。
浦玮的职业生涯既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初入国家队便迈入巅峰距离世界冠军仅仅一步之遥,可自己成为中流砥柱面临的却是女足的低谷,在一次次失利中是她的坚持换来了女足的复兴。
如果女足精神是一本书,锋芒的章节是孙雯。执着的序言是刘爱玲,恪守的主角是范运杰,那么在坚韧这章我们读到的一定是浦玮,26年足球生涯,15年女足履历,219次国家队出场,3届奥运会,3届世界杯……十年低谷唯一的坚守者,读懂了浦玮才懂铿锵玫瑰的坚韧。